昭昭其言

写文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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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主朝祈,带的单人tag略多,是文里提到的人】

传说,野猫们的灵魂最喜欢在高处坐着挠痒痒。而那个这样告诉我的乞丐并不知道,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其他的灵魂,贪恋人间,徘徊不去。
大多数人是看不见他们的灵魂的。他们飘荡在人间,身躯里透过太阳的金色光芒。温暖,明亮,一分一毫,都是生前的祈愿。
我和祈在蜀中地界游历了很久,还到了传说中的蜀山仙剑派去。那里一片死气,却少有怨魂留驻。
想来真如说书人所言,蜀山下沉,镇守人魔两界封印了吧。因人杰地灵,剑仙又常年寸步不离,故而魑魅魉魍不敢靠近半分。

巴蜀人喜辛辣之物,而祈不是很能吃辣,因此尝了几处小吃之后,她竟没有再嚷着要东西吃。
都说蜀道难,以我们二人身手,攀几座山自是不成问题。何况蜀山原本悬于空中,如今落下来成了人间之景,已不再是飞鸟不可过的仙山了。这几年来,名山大川差不离被我们访了个遍,如今轮到此处了。
她总说旅行很好玩,能认识很多有趣的人,见到很多有趣的事。但依我看,从我们醒来到如今,四年过去了。什么人也没认识,什么事也没遇上,只是记下了不少地方的特色吃食。
此次访蜀,祈因不喜辣而显得兴致缺缺。但既然已经来到了这儿,我不愿无功而返,便惦记着探访些有意思的去处,让她也开心起来。
而巴蜀此地,最为神秘的,莫过于蜀山与锁妖塔遗迹。
虽说剑仙在蜀山镇守封印,实在是一件关乎人界安危地大事,但蜀山其实并不难进入。如今蜀山人手稀缺,大部分弟子都早已谴回家去自己修行了。还剩些无家可归,或耐得住寂寞的,再有些正武盟派来定期轮替的人手,就留下了一同守护封印。山上常年都是那些人来去,又不能擅离,想也是无聊至极,因而我与祈到访时,蜀山上下竟是盛情款待。

“哎,听说有客到访,可给他们稀奇坏了。山上收留了些孤儿,小孩子耐不得清闲,一番叨扰,还请你们两位不要太介意。”说话的人笑容朗然, 谈笑间依稀可见少年风姿,但更多的还是时间带来的磨砺之感,“鄙姓姜,名云凡,还未请教兄台名姓?”
我心下一凛。姜,原来这位便是魔君姜世离之子……似与传闻中莽撞的愣头青有所不同。想想也是,毕竟这许多年过去,许多事历经着,总该有些成长。
我抱拳还礼,他既然与我平辈相称,我也不好太疏远,只得笑道:“小弟姓越,家中行三,姜兄唤我越三就好。这是舍妹,单名祈。”
不通大名,只说排行,说实话有些不够诚意。虽说不过萍水相逢,或许明日之后再会无期……但,不报姓名也非我本意。实在是并不知道自己叫做什么……
那时醒来,身边只有祈和一对银之魅影,脑中空空,几乎半点事情也不记得,连名字也不知晓……后来听说书人讲,银之魅影曾是魔君之子的兵器,后来由正武盟左盟主交到了江湖游侠越今朝手里。听到此处,虽然知道越今朝其后勾结妖族害死了机巧堂堂主,却还是不禁对他产生了几分好感。
想以越为姓,问祈意见,她竟也欢喜,还说自己也要姓越。只是名字我尚未想好,冒越今朝之名行走于世,也实在对死人不敬。
此刻面对着银之魅影的主人,我既不敢顶着旁人的名字,也不敢拿出双剑攀些关系,只得含混应付过去。左右不过是一日朋友,我与祈相依为命,此生也不想再结交什么旁人。

前往蜀山的一路来,我们也遇见过一些不肯投胎的魂魄。
有一位红衣似火的女鬼,据她说只重游故地,见了我便笑嘻嘻打招呼,像是认识。可我什么也不记得,如实说了,也不怕这游魂会告知世人我们的秘密。她却懂了什么一般,我追问也只缄口不言,只说叫我别找了,找不到。
我怎肯信。四年来游遍神州大地,断没有一朝放弃的理由。又再向前走,见了一位迷途的老人。看那样子已过世许久,却不懂修炼、十分虚弱。祈劝他往生去,他怎样也不肯。说不放心自己的孙女。孙女是他在雪中捡来,如同天赐,他一直爱护有加。可年老病重,孙女还未长成,又有谁能来关怀她?
但老人尸骨未得安葬,刚去世的时候也没有得到什么纸钱、祭品,如今找不到回家的路。魂魄游于人间,不知算计年月,我稍稍算来,只道他孙女应早已命归黄泉,却不知如何与他说这番话。
直到进来蜀山仙剑派,原以为不会再见鬼魂精怪,却意外地又见到了一位大家闺秀。她也不理会旁人,只是时常在姜兄身边不远的地方歇息。这位姐姐的身体比之蜀山脚下的老人还要不好,魂魄近乎透明,像是随时就要消散。她不知我们能看得见她,我亦找不到机会与她说话,更不好提示姜兄,便就放弃。

蜀山仙剑派里的猫儿很少。
猫是百兽之中灵气极盛的一种,稍有福地仙气即可修炼成妖。故而蜀山上的猫儿,要么做妖,要么成鬼,都在有了灵识之后,远远地躲开了。
我们遍访人间,其实正是想寻那些猫儿。想通过那些猫儿来找寻凡人徘徊不去的灵魂,想了解这世间的种种过去,想……找到越今朝尚未投胎的魂魄。
心中总有个念头,说越今朝死了以后,总要等等谁,不会投胎的。
找了这么多地方,也有些灰心。坊间传闻他是九泉之力创造出来的生命,无生无死,无来无去,或许若死了,魂魄也就消散,还于归墟吧……
可毕竟还是不想放弃,这是我们唯一的线索。但若说蜀山之上有哪一处是妖孽鬼怪胆敢出入行走的,怕也是只有禁地,锁妖塔了。

许是我们翻阅的典籍年头久远了些,不曾记载锁妖塔已遭多番劫难,如今竟成了平地废墟一片。又或许是蜀山的确人手不足,昔日锁妖镇鬼的蜀山禁地,竟这般轻易让我二人进了来。
锁妖塔的壮观,我们曾在说书人处听闻过。据说此塔原是佛塔,后又得神界赐化妖水。有十层之高,四条小儿臂粗的铁链作为加固,浮空而建,四周法阵护佑,曾得五灵珠与女娲后人之力修复……却不想如今,只能见到一片断壁残垣,实在令人唏嘘。
行走其中,依稀可见此处机关巧布,若是墙壁完好,只怕要长困此间。稍费了一番功夫来到中央,环顾四周,似还有些血池残留下的痕迹。侧耳听风,仿佛厉鬼哭号。
靠近废墟中央,天空的颜色渐成沉甸甸的暗红,隐隐有熟悉的金色光芒从封印处透出。祈一眼识出那是离世魂魄的金光,拉着我险些叫嚷出声。
这……如此盛繁的光芒我从未见过。无怪蜀山上下竟无人在封印近处护持,原来竟是一个魂魄在此,终日不离……
越是走近,那光芒倒愈发温柔起来,不像远看那么耀眼。再走近些,只见一个中年男子倚剑席地而坐,双目微阖。一道刀疤从眼下蜿蜒爬出,有些慑人。
察觉到有人靠近,他睁开了眼睛,四周突然光芒大盛。那眼中隐隐含着些笑意,像是意识到我们二人看得见他,咧嘴笑道:“小姑娘和小伙子,来此贵干啊?”

西北干涩的风吹在脸上,祈有些恹恹的。
跋山涉水从蜀中来到此地,路上几乎没得什么清闲。我也心疼她,便商量着先寻个小村落脚,歇息两天再前行。按着地图,最近的有人烟的地方唤作落日部。
才一脚踏进落日部,一个半大小伙子就冲着我开心地喊:“你是……越哥哥!你终于又来啦!”
之后他跑去掀别人家的帘子,大喊越哥哥来啦,越大夫来啦,连喊了好几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孩女孩出来。到后来,还有着几家大人跟着看热闹,热情地要招呼我们。
我心下只觉得一阵空荡,强笑着应付四面八方的善意,听小孩子缠着我要故事。
那日在蜀山遇见罡斩长老的魂魄,情不自禁说出了来意。长老自言虽足不出锁妖塔,却也常有蜀山的小朋友为他讲江湖逸事,许多年下来,也知道些江湖风波。
那位越今朝,从西北盈辉堡发迹,在景安正武盟扬名。因为后来害死机巧堂堂主,去景安寻他的消息已不现实。但西北大漠……或可碰碰运气。
寻了四年,第一次得人指点,我们便马不停蹄地赶往荒漠。
如今落日部居民将我视为座上宾的态度又令我迷惘……此越,可是彼越?

当我见到那张脸的时候,我清楚地知道,这就是越今朝。
洛家庄的废墟里下起了小雨,细细密密的,打在脸上,就像风送来的吻。既不会沾湿衣服,也没藏着多少寒意。
传说打从洛家大祭惨案之后,洛家庄的水源就慢慢枯竭了。再下起雨来,也只是同西北其他地方一般软绵无力的细雨,细如针,柔如丝。有人说是天罚,也有人说报应。
乌云虚弱地飘在低空中。我和祈站在洛家庄最高的房顶上,看见阳光无情地刺破云层,穿透风沙,为我们面前那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镶上一层无与伦比的奇幻光芒。
我看见他的脸,于是知道了,他就是越今朝。
——那是一张同我一模一样的脸。
他似乎终于注意到此处有活人路过,将环在胸前的双手放了下来。他惊讶地看着我,灰蓝的发带飞扬在日光中,金眸紧盯着我,像是不敢相信。
“你……你是——谁——”
我不知道。
我只曾在景安偷听游船访客讲话,说世间有神农九泉,各具异能。其中一泉眼名为龙潭,能凭空创造生命,创造许愿之人希望诞生的……生命。
“越今朝。我——我是,你吗……”
我终于明白了那只红衣女鬼为何叫我别找。而越今朝也似突然被抽空力气,拼了命地按压住心口,眉头紧蹙。祈看着我们,居然保持了安静,只是十分失神地望望我,再望望他。
金眸之中滚出一串晶莹,他的身影在雨水与阳光中缓缓变得透明。空气里只飘荡着他的话:“我真的……会忘了你吗?”
“你是谁——”
祈看着面前化为乌有的魂魄,上前半步,伸了手去。启唇像要说些什么,却最终没能说出口。
龙潭,听那游船上的客人说,是世间所有记忆的归处。
祈没有回头,喃喃地叹到:“他真的……会忘了我吗?”
“他是谁?”

我站在洛家庄最高的房顶上,乌云渐渐聚集起来,将阳光挡在天穹之外。暴雨倾泻而下,闪电落到近在咫尺的身旁,雷声在耳畔呼号呐喊。
祈的背影藏进雨里,只距我半步之遥,看上去却那么远。
白昼如夜。我看不清面前的祈,却清楚看见废墟之中,无数闪耀着金色光芒的魂魄在游荡。
那我呢?
我是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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